【星空全球智库】宋思齐：数字人民币如何催化国际货币体系的演变

本期嘉宾：宋思齐（Michael Sung）教授是一位技术企业家和投资者。他是CarbonBlue Innovations公司的创办人兼董事会主席，这是一个跨境技术转让和风险构建平台，致力于将国际来源的区块链，金融科技和数字金融创新快速商业化并扩展到发展中国家。

Michael Sung在跨境技术转让、战略性行业参与、商业化战略、商业模式创新和高科技创业方面拥有丰富的背景。在本文中，他重点揭示了中国数字货币的复杂性及其未来前景。

就在几年前，中国央行及政府机构认真考虑数字货币的想法还相当牵强。全世界并不准备接受数字货币和比特币等其他不受监管的数字资产可能对国际货币体系造成的任何潜在系统性破坏。

随着Facebook于2019年6月宣布推出自己的数字货币libra，这一立场发生了巨大变化。这一举措轰动全球，并为政府和金融机构敲响了警钟。

试问，如果一家拥有23亿用户（超过中国和印度人口总和）的私人公司能够发行自己的数字货币，从而有可能绕过各国对其货币供应的控制权，这会对国际货币体系产生什么影响？

中国的数字人民币之旅

Libra的声明促使世界各国政府和央行注意并认真重新考虑它们在数字货币上的立场。就在欧盟和美国政府广泛谴责Libra项目的同时，各国央行也开始认真研究自己的数字货币战略。特别是，中国人民银行（PBOC）自2014年以来一直在悄然发展其数字货币电子支付（DCEP）计划。

Libra宣布后，中国决定加快部署数字人民币的时间表，并于2019年10月底正式宣布其计划。自那时起，中国大陆的试验城市从2020年初在深圳、海南、苏州和成都进行的零星试验开始，扩展到在中国最重要的经济区进行试点，并进行规模化压力测试。现在被称为e-CNY，预计商业发行将在2022年北京冬奥会之前开始。

数字人民币的设计被设计成一个两层系统。第一层是基于账户的集中发行和赎回系统，与中央银行传统上向商业银行转账的方式非常相似。总的来说，中央银行对其商业银行的非中介化非常谨慎，因为它们依赖商业银行来传递货币政策。因此，该系统被明确设计为通过商业银行，即使在理论上消费者可以直接在中央银行开立账户。

在第二层，商业银行负责将数字人民币作为面向消费者的界面重新分配给更广泛的金融生态系统。第二层在实施中有意保持开放性，特别是允许更分散的基础设施，如分布式账本/区块链技术。这一双层体系既灵活又务实，其他央行，尤其是美国央行，正在研究类似的框架。

鉴于货币的端到端数字化，关于中国政府监控网络交易能力的报道很多。有人担心，通过新的数字货币基础设施，中国有可能全程监控消费者数字钱包之间的交易。然而，事实上，与已经存在的国际货币体系全球标准相比，实施的跟踪水平没有太大差异。所有政府都要求其金融机构通过KYC（了解您的客户）检查和监控所有金融交易，以了解AML（反洗钱）、CTF（反恐融资）和其他监管合规性。例如，银行通常会标记超过一定规模（如10000美元）的交易，以进行合规性检查。

同样，在新的数字人民币系统中，需要进行了解消费者，并且需要对进入数字钱包的情况进行适当监控。但是，一旦系统批准，就没有必要进一步跟踪单个交易。中国人民银行在该框架中设计了所谓的“伪匿名”，即不跟踪消费者钱包之间的交易。

事实上，这些交易可以通过点对点的方式进行，完全离线，而无需通过NFC（近场通信，例如移动电话）等技术实现互联网连接。因此，政府实际上根本无法追踪这些交易。通过这种方式，在尊重消费者隐私的同时，适当的监管监管已经达到了深思熟虑的平衡。

人民币国际化格局

数字人民币推动了世界其他国家追赶其数字货币战略。在国际清算银行（BIS）最近的第三次中央银行数字货币调查中，86%的中央银行报告称，它们正在积极研究或试点开发自己的中央银行数字货币（CBDC）。据国际清算银行（BIS）称，代表世界五分之一人口的中央银行可能在未来三年内推出CBDC。中国占了这一估计的大部分，中国人口占世界人口的18%。

巴哈马是世界上第一个在2020年10月发行一种被称为沙币的通用CBDC。世界上最保守的金融生态系统，包括瑞士、新加坡、香港特区和德国，都在这个崭新的数字货币世界里争先恐后地成为生态系统的领导者。除此之外，欧洲央行已宣布打算在未来几年内开发数字欧元，美国也加快了其数字美元战略的发展。

对于即将到来的数字人民币国际化，以及这是否会对目前由美元主导的现有国际货币体系构成挑战，媒体进行了大量审查。有人认为，实施央行数字货币具有先发优势，并将使中国人民币在与美元作为全球储备货币的竞争中具有不对称优势。

然而，国际储备货币地位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一国金融市场的深度、效率和总体可靠性，以及对其法律和监管生态系统的信任。中国金融市场仍处于发展的中间阶段，刚刚开始更加全面地向世界开放。数字人民币的实施对推动人民币在短时间内成为主导性全球储备货币的影响是不现实的。更重要的考虑因素是中国愿意开放其资本账户，因为市场参与者不会使用不易兑换的货币。允许货币可兑换的决定是一个非常重大的决定，需要一个微妙的战略，这一战略可能会持续几十年而不是未来几年。

对于数字货币将对全球经济生态系统产生更广泛的破坏性影响而言，对美中动态的短视关注真的错过了机会。数字货币将使许多现有的国际货币体系标准和规则过时，模糊传统地理、经济、行业、监管制度和地缘政治的界限。

几年后，国际货币生态系统将充斥着来自世界各国的数字货币，而不仅仅是数字人民币，这将是一个必然的结论。在这样一个世界里，各国将能够以双边方式直接交换数字货币，而无需通过SWIFT等过时的清算和结算系统。恰当的类比是，当世界转向电子邮件时，需要使用邮政服务来传输信息。当这项技术能够实现从一种主权货币到另一种主权货币的无缝即时兑换时，就不再需要一种占主导地位的全球储备货币。

全球扩展央行数字货币

2020年比特币牛市以及由去中心化金融（DeFi）运动导致的稳定币（私人数字货币）爆炸进一步加速了全球的采用。

事实上，全球对数字货币和数字资产的共识已经超过了一个关键转折点，机构采用率和大规模零售需求都达到了这一点。一些顶级全球金融机构，包括摩根大通（J.P.Morgan）和高盛（Goldman Sachs）等投资银行、维萨（Visa）和贝宝（Paypal）等支付公司、贝莱德（Blackrock）等资产管理公司、万众互助（Mass Mutual）等保险公司，以及麻省理工学院（MIT）、斯坦福大学（Stanford）和耶鲁大学（Yale）等捐赠机构，所有人都动员起来拥抱数字货币和数字资产的世界。一些预测估计，到2027年，可能部署多达24万亿美元的数字货币，约占全球广义货币供应量的四分之一。

实现数字货币的交换和规模化商业使用的关键是技术和监管互操作性。在技术方面，分布式账本互操作性已成为允许在不同区块链生态系统上开发的央行数字货币相互对话的重要促成因素。区块链互操作性框架，如Polkadot、Cosmos和基于区块链的服务网络（BSN），已成为关键的基础设施使能器，使这些孤立的生态系统能够更无缝地相互连接。

跨境数字货币清算和结算的监管规则也值得考虑。金融行动特别工作组（FATF）等国际组织发布了关于如何将交易元数据与数字货币一起传递以实现合规金融交易的模糊指南。

到2022年底，G20成员国、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和国际清算银行将完成监管稳定框架以及央行数字货币的设计、技术和实验的研究和选择。这些规则需要进一步细化为最佳做法并加以实施。

目前，世界各地的多个世界级金融中心正在争夺有利地位，以引领未来数字资产生态系统的发展。瑞士是最早建立有意义的数字资产监管框架的国家之一。香港特区已与泰国进行了多边央行数字货币互操作性测试，并新增了UAE。在成功完成Ubin项目第5阶段后，新加坡在为数字资产开发各种用例和测试平台方面处于世界领先地位。该项目即将商业化，目的是使新加坡成为全球数字货币清算所。淡马锡、星展银行和摩根大通最近宣布合作成立一家名为Partior的新公司。简言之，国际货币体系已经在迅速演变为一个更加多极去中心化的生态系统，其驱动力更多的是务实的双边贸易动态，而不是地缘政治因素。

重要的是，当前的动态允许国际货币体系以优雅的方式演变，因为世界各地的许多关键全球经济体和贸易区在未来几年都同时采用数字货币。每一个国家，无论多么占主导地位或是多么谦虚，都可以在谈判桌上占有一席之地，参与到一个更具弹性的全球经济中来，而不会产生摩擦或缺乏机会。

关键的是，这一新的国际货币体系不仅适用于传统金融机构，也适用于代表整个经济体系的参与者，特别是中小企业以及目前没有银行担保的20亿个人。跨境支付和汇款、银行服务以及金融投资产品的普及将使全世界能够以更加公平的方式参与全球化经济。

勇敢的数字货币新世界即将到来，正好及时帮助为国际货币体系提供更大的弹性，以更和谐地连接世界经济，推动更大规模金融包容，造福全球社会。